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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宣和帝英明大半生,却老来昏聩,广纳后宫,沉迷美色。但因太子监国,理政有方,朝臣们对老皇帝的荒淫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药商之女顾燕时豆蔻年华,姿容昳丽,又弹得一手好琵琶,被地方官吏送进后宫,没想到被翻了两次牌子就被皇帝抛之脑后,半年后皇帝驾崩,她就此开始守寡。后来新君来向太妃们问安,她看新君眼熟。新君也看她眼熟。-昭文一朝的朝臣们对陛下万事都很满意,唯独受不了他与静太妃的那点事。简直秽乱宫闱!可陛下品行端正,才德兼备,怎么会犯这种错?必定是静太妃手段狐媚!殊不知——是夜,静太妃把门关得紧紧的,眼里一包泪,隔着门缝喊:“哀家这太妃当得好好的,你何苦总来招惹哀家!你该唤哀家一声母妃才是!日后我们不要相见了!”苏曜的声音在外响起:“真的?”“真的。”“好。”他沉了沉,“我带了份牛乳糕给你,你出来吃了,就当道别的礼了。”静太妃在门板后抹着泪,给了他一声轻轻的“呸”。——上个月他也是这样说的。

宫阙有贪欢作者:荔箫[收藏此章节][免费得晋江币][投诉]雪夜   大宁朝元德四十七年,隆冬腊月夜,大雪纷飞。   简陋的宫室里灯火昏黄,顾燕时满面愁容地坐在床边茶榻上,怀里抱着琵琶,抚弄得心不在焉。   她才刚十五六岁,眉目间犹有三分稚气,却已姿色出众,身形曼妙,犹若仙灵。   房里已没有茶叶可用了。   宫女兰月倒了盏热水放在她身侧的茶榻上,轻轻开口:“奴婢皆已帮姑娘打听好了,只看姑娘要不要去了。”   琵琶“铮”地一声止音,顾燕时薄唇微抿,羽睫低垂,沉默了半晌,瓮声瓮气地吐出一个字:“去。”   言毕她便起身,一语不发地行至妆台前,任由兰月帮她重新梳妆,梳一个好看些、能见人的发髻。   但其实,她并没有几件首饰可用。   先帝早年英明神武,晚年却昏聩之至,沉迷美色。至他离世之时,后宫妃嫔已足有四百余人。   若依旧例,嫔以下的妃嫔都当尊为太嫔,可因人数实在太多,新君只得按礼部所言加置了“太贵人”之位,用来安置她们这些位份不高也无子女的小嫔妃。   最后足足封了三百七十二位太贵人。   历来用于奉养太妃太嫔们的寿安宫因而被塞得满满当当,原可随居其中的宫人们不得不尽数搬了出去,以便将看得过眼的宫室腾出来,供她们这些太贵人居住。   可这终究不是个办法。   三百七十二位太贵人的衣食所需、例银俸禄加起来,直让国库吃不消。   眼下先帝的百日热孝未过,宫中已有些传言飘开,说待得百日孝期过去、最多捱到二月二龙抬头之后,宫中便要将她们这些太贵人遣散了。   此话一出,寿安宫中一片哗然。原以为能在宫中安度此生的太贵人们顿时忙碌起来,不想离宫的大有人在,一时间便各显神通各寻门路,想看看能不能博个机会留在宫里。   顾燕时与她们却不太一样。   她不是不想离宫,是不能离宫。   待得梳妆妥当,兰月又从衣柜里为她取出衣裙来。   百日热孝未过,宫中上下的衣衫都是素白的。这倒也好,至少都是为着孝期新制的衣裳,好过那几身洗得半旧的宫装。   穿戴整齐,顾燕时推门而出,寒风裹挟夜雪扑面而来,刮得她水眸眯住。兰月及时撑开绸伞遮住,待这阵疾风过去,主仆两个一并出了门。   宫道上,碎琼乱玉早已铺满金瓦青砖。雪还在继续下着,夜幕上阴云浓重,遮挡得月色不见踪影。   寿安宫在皇宫东北面,与太子所用的东宫相距不远。顾燕时要去的地方则在西北边,步行过去要走上许久。   是以二人行至院门前时天色更黑了些,雪还在下,顾燕时怀抱着琵琶,手早已冻得发僵。   抬眸望了眼面前的院门,她秀眉微蹙:“连牌匾也没有,你没找错?”   “没找错。”兰月颇有信心,“奴婢找人细细打听了的。”   语毕她就要上前叩门,被顾燕时伸手一挡。   “我自己去吧。”顾燕时声音轻轻,在风雪中显得愈发柔弱,“咱是托人办事,若他有所求,人少些方便说话。”   兰月想想,觉得也对,便颔首:“那奴婢就在这儿等着,姑娘若有事喊奴婢一声。”   “嗯。”顾燕时点点头,径自上前,叩响门环。   “笃笃笃”,门响了三声,她等了等,里面并无人应。顾燕时略作迟疑,试着伸手推了下门。   门没上闩,半掩着,一推就开了。   前院黑漆漆的,不仅无人,连盏灯也没燃。她凝神静想,知晓掌事多半在内院正屋居住,便沿着墙往后院去。   刚踏过前后院间狭窄的木门,黑暗中,语声一响:“什么人?”   是男人的声音,嗓音低沉,贯穿风雪,令顾燕时后脊一僵。   她顿住脚,回过神,咫尺之遥的墙边阴影下有道人影,但看不清面容。   “我……”顾燕时莫名地紧张,定了定神,说了半个谎,“我是做杂役的宫女,学了些琵琶,想进教坊,特来找教坊的江公公。”   “教坊?”   他声音中略带疑色,顾燕时察觉异样:“……这不是教坊?”   “不是。”   他言简意赅。   顾燕时又问:“那请问教坊如何走?”   隐于黑暗的男子滞了下。他好像懒于多言,却又想赶紧让她走,惜字如金地吐了四个字:“往西,不远。”   “多谢。”顾燕时福身,这便匆匆走了。二人擦肩而过的刹那,男子的目光触及她怀中的琵琶,骤然一凛。   酸枝木,象牙颈,描得精致的燕子衔泥银纹,这琵琶价值不菲。   他眸中不禁渗出凌意,投到她的背影上,她行色匆匆,片刻间已走出去很远。   “陛下。”一声轻唤。   男子侧首,一宦官撑着伞疾步上前,小心询问:“陈宾说会再尽力一试。风雪这样大,陛下还是先回吧。”   说话间,他也注意到那尚未走出院门的女子背影,神色一震:“那是……”   “没事。”皇帝神色平淡无波,“是个宫女,走错了。”   宦官惊疑未平,抬眸扫了眼他的神情,终未再说什么。   “吱呀”一声,院门再度打开。等在外头的兰月猛地回过身,看到顾燕时,一愣:“这么快?”   “我就说走错了。”顾燕时摇摇头,“教坊还要更往西一些,我们速去速回。”   兰月哑了哑,望了眼面前的院门,又看看顾燕时,脸色一时有些窘迫。顾燕时倒没怪她,默不作声地往前走去,如此又行了小半刻,终于到了教坊。   正值先皇热孝,各宫乃至京中达官显贵的府里都听不到什么歌声乐声,教坊却并不得歇。   因为热孝眼瞧着就要过了,继而便是年关。这是新君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自要大办,方显万象更新。   犹是顾燕时自己上前叩的门,这回院门很快就开了,一年轻宦侍探出头来:“姑娘是……”   “我有事求江公公。”她边说边伸手,塞了两块碎银过去。   拜先帝晚年时的昏聩所赐,宫中塞钱办事已成约定俗成的规矩。那宦侍见此心领神会,便不再拦,笑意满面地敞开门:“姑娘一直往里走,最内进的院子,正屋就是江公公的住处了。”   “多谢。”顾燕时谢过他,疾行入内。一路歌声乐声不绝于耳,若抬眸去看,常能看到舞姬们投在窗纸上的婀娜身姿。   此情此景,让她有些不安。   她自问琵琶弹得不错,可放到这教坊来,也不知能否入得了掌事的眼。   况且,听闻此番求到教坊来的太贵人也很多。   她边想边迈进内院院门,廊下侍立的宦官看见她,即刻迎上来:“你干什么的?”   “我是寿安宫的太贵人顾氏。”顾燕时边说边又塞了两块碎银过去,“有事求见江公公。”   眼前的宦官瞧了瞧手里的碎银,还算像样地拱了拱手:“太贵人稍候。”   言毕他就进了屋,不多时复又折出来,躬身:“太贵人请。”   顾燕时颔一颔首,步入门中。再由门内的宦官领着往右一拐,进了卧房。   年逾四十的教坊掌事江德阳正大腹便便地坐在茶榻上由小宦官伺候着泡脚,看见她也懒得起身,只拱了拱手:“太贵人安。”   顾燕时低着头上前,直截了当地将两张银票放在了他手边的茶榻上。   五十两。   江德阳扫了眼,没说话。   身边侍立的小宦官瞟了眼榻桌,抑扬顿挫地开口:“哟,公公的茶喝完了。”   这话说着,他却没动。   顾燕时浅浅一滞,自明其意。   但稳住了心神,只作未觉。   旁边的小宦官见状,睇了眼江德阳的神情,自去沏了新茶。   江德阳的目光则落在顾燕时面上,眼底的欲望毫不掩饰。   不得不说,这个长得格外好看,称得上人间尤物。   只是还有几分清高。   他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他们这些太监,就喜欢清高一点的。   欣赏须臾,江德阳终于开了金口:“大晚上的,外头又下着雪,不知太贵人来我这教坊有何贵干?”   顾燕时退开半步,眼帘低垂,面容沉静:“宫中的一些传言,想必公公也有所耳闻,我便不再多言耽误公公时间了,只请公公帮一帮我,我不能出宫。”   江德阳轻笑了声,目光落在她娇俏的面容上。   “怎么就不能出宫了?”他悠然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又搁下。   “我爹……”顾燕时听到他吞咽茶水的声音,心中莫名的不适,声音不由顿了顿,“我爹出了些事,需我留在宫中才可平安。”   她含糊其辞,转而又言:“我琵琶弹得尚可,先帝也称赞过,想是不会丢教坊的人,便先弹来给公公听一听。”   她说着,双臂微动,手挪到弦上。   江德阳却摇头:“哎——”他还是那副悠哉的神情,“不必。”   顾燕时浅怔,柔荑顿住。   他又饮了口茶:“我这教坊,不缺乐姬。若说为钱办事,太贵人这钱……”他睃着那两张银票笑了声,“又还不够我出去吃顿好的。”   顾燕时道他要拒绝,心下一急:“若公公肯帮忙……”   江德阳话锋一转:“但太贵人家中遭难,咱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愿意帮太贵人一把。”   说着他挥了下手,屏退了跪在洗脚盆前为他揉脚的小宦官。   接着,他抬起眼“太贵人须得明白,太监做到我这个份儿上,也不缺钱了。”   “——但身边总是缺贴心人。”   顾燕时愕然,一股寒气顺着脊骨直窜而上。   伴着一声阴冷的笑音,她瑟缩着抬眸,视线恰与江德阳相触,便看到他眼中看猎物般的欲念。   接着,他目光一转,落在浸于盆中的脚上:“有些事让徒弟们去办,总归差些滋味。”   说罢他抬起脚,撂在盆沿上,其意不言自明。宫阙有贪欢作者:荔箫[收藏此章节][免费得晋江币][投诉]拾琴   顾燕时僵立在那儿,冷汗一重重冒出来,沁在肌肤与衣衫之间,滑腻难受。   夜色已很深了,屋里灯火通明。最近的一盏油灯就在江德阳身边的榻桌上,澄黄的灯火忽而显得刺目,让顾燕时避之不及。   几息之后,她稳住心神。鸦翅般的羽睫低下去,她福了福身:“搅扰公公歇息了。”   言毕她即刻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脚步很有些急,慌乱毕现。   行至门边,身后传来一声阴森的冷笑:“太贵人可要想清楚。”   顾燕时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   江德阳毛躁粗短的手指抓起榻桌上的一对核桃,慢悠悠地转着:“牢狱之灾怕是不等人呐。”   顾燕时毛骨悚然。   立在这卧房门边的位置上,她的视线恰可投出屋门,望见室外。   门外夜色凄迷,大雪纷飞;身后一片和暖,却有野兽蛰伏。   短暂的怔忪之后,顾燕时一脚踏出门槛,步入雪夜。   从江德阳的住处到教坊的大门需穿过整个教坊,距离不近。坊中歌乐声未停,顾燕时行在其中,丝竹雅乐笼罩四面八方,虽是动听,却显空灵。   她的心跳快了几回,头脑一阵阵发胀,脚步不禁越来越快,只想逃离这地方。   终于迈出大门,顾燕时一下子送了劲儿,脚下一软,所幸被兰月一把扶住:“姑娘?”   兰月看着她发白的脸色,有些心惊:“怎么了?江公公不肯帮忙?”   顾燕时贝齿紧咬:“他……他要……”   “要什么?”兰月神色急切,“这样的关头,但凡我们给得起的,给他就是了。”   话未说完,兰月就发觉她的手冷透了。   薄唇翕动几度,顾燕时声音更低下去,沙哑地吐出两个字:“要我。”   兰月一愕,不再多劝:“奴婢陪姑娘回去歇着。”   顾燕时点点头,主仆二人沉默无声地回寿安宫。行至半路,雪停了。风却刮得更凛冽了些,令人双颊都疼。   这样的天气,到了深夜自然更冷。顾燕时份例中的炭不多,只得省着用。白日里根本不敢生,才能勉强供夜里取暖。   而在这样的风雪夜里,炭火就愈发显得不够用了。顾燕时睡至后半夜便被冻醒,缩紧在被子里,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胡思乱想下硬捱到天明。   好在翌日是个晴朗的好天。   清晨时分,阳光从残旧的窗缝渗进来,带来一缕暖意。顾燕时鼓足勇气揭开被子,匆匆穿好衣裳,等了一会儿,兰月才进了屋。   “你出去了?”顾燕时问。   兰月笑道:“去宜太嫔那边讨了些热水,一会儿姑娘喝了暖暖身。”   同别人讨热水,就能省省自己房里的炭。这样的日子,还不如她在家里的时候。   若不是要救父亲的命,她好想回家。   顾燕时忍了忍,将这份酸楚驱散。在兰月的服侍下简单洗漱了一番,又吃了几口尚食局送来的半冷的早膳,就抱起琵琶:“走吧。”   她这屋子背阴,白日里又不敢生炭火,比外头的一些地方还要阴冷,她就宁可多在外头待着。   主仆二人一并向北而行,走过太贵人们所住的几处院落,又经过太妃太嫔们华贵气派的宫室,便到了寿安宫中的花园。   本朝素来看重孝道,这供太妃们日常消闲的花园修得大且讲究,园中假山、湖泊、凉亭一应俱全。   顾燕时最喜欢的就是园中东侧那座假山上的那座凉亭。这地方最初是兰月找到的,上午时总是阳光很好,照在身上很暖和。   侧倚亭中,顾燕时抚起了琵琶。   她的琵琶是自幼就学的,那时地方上有官员想送美人入宫讨先帝欢心,看中了她的姿色,就请了青楼里的花魁教她。   这一学就是七八年,琵琶在她怀里好似有了魂,嘈嘈切切声声灵越。   弹至临近晌午,兰月自去取了膳,便也拎来亭中,直接在亭子里用。   用过午膳,顾燕时多要小睡一会儿,平日自是在房里睡的,然今日阳光这样好,她就索性将琵琶放在一旁,拢了拢斗篷,倚着凉亭朱红的漆柱睡去。   半梦半醒之间,忽闻“啪”的一声闷响。不及睁眼,又闻假山下厉喝:“何人惊驾!”   是宦官尖细的嗓音。   顾燕时骤然转醒,往下瞧了眼,面前参天巨松的树枝间依稀透出人影数道,最前头的一抹玄色尤为显眼。   她惊慌起身,窒息一瞬,才见身边空空,应是琵琶掉下去了。   底下的宦官又喝:“还不下来见驾!”   顾燕时打了个寒噤,兰月的手在她腕上一握:“姑娘别慌。”她轻声道,“奴婢下去便是。”   言毕不等顾燕时反应,兰月便向凉亭外走去。假山一侧铺有石阶,兰月很快行下假山,绕至山前石子路上。   抬眸扫见御驾,兰月俯身下拜:“陛下恕罪。凉亭中是太贵人顾氏。”   适才疾言厉色的宦官脖颈一缩,不敢再言。   一派安静里,苏曜的视线落在两步外的琵琶上。   这琵琶是酸枝木所制,颈镶象牙,身上描着精致的燕子衔泥银纹。   眸光微凌,他低垂的眼帘遮住一份阴翳,提步向前。   顾燕时躲在漆柱后悄悄侧首,视线透过重重叠叠的松枝看到他往前走,一颗心直提到嗓子眼。   行至琵琶前,苏曜驻足,俯身将琵琶捡起。   琵琶摔坏了。一侧有了裂痕,弦也断了两根。   他抬眸望向山上凉亭。   因恰有松叶遮挡,初时未见人影。仔细分辨,才见一根漆柱两侧依稀露出了些衣裙边角,是有人死死贴在后面躲藏的样子。   苏曜心下轻笑,侧首将琵琶递给宫人:“着工匠修好,给顾母妃送去。”   “诺。”他身边的宫人忙小心地将琵琶捧住,兰月一拜:“谢陛下。”   皇帝未再多言,提步离开。顾燕时目不转睛地盯着,直至兰月回到亭中来才松了口气。   “怎的把琵琶拿走了?”顾燕时问。   隔得远,方才山下的几句交谈她听不着。   兰月道:“琵琶摔坏了,陛下说让工匠修好再送回来。”   “哦。”顾燕时安了心,兰月又说:“真多亏陛下有这句吩咐。奴婢瞧那琵琶摔裂了一大块,若咱们自己找人去修,又不知要花多少钱。”   这句笑侃如小锤般在顾燕时心头一击。   “糟了!”她忽然变了脸色,“昨日太慌,竟忘了跟江德阳将银票拿回来!”   足足五十两。江德阳看不上眼,对她们而言却不是小钱。   兰月哑了哑,一喟:“罢了。”她摇摇头,“这些有权有势的太监手狠心黑,送到手里的钱断不可能吐出来的,姑娘别去想了。”   兰月这话也是番道理,可道理易懂,顾燕时心底却还是自责。   她们手里实在太缺钱。五十两银子哪怕买些炭来也好,却就这样打了水漂。   回到房中,顾燕时恹恹半晌不言。兰月倒好似全没挂心,边拿旧布擦着四下里的灰尘边道:“姑娘方才没看见陛下。奴婢瞧了两眼,就觉得可惜。”   顾燕时浅怔:“可惜什么?”   兰月一叹:“陛下真如传言中一样,玉树临风,气度不凡。奴婢便想姑娘若是晚半载进宫就好了,就算不提眼下的处境,给陛下当妃嫔也远好过服侍先帝。”   顾燕时苦笑:“今上励精图治,可未必会像先帝那样广纳嫔妃。”   兰月想想,点头:“这倒也是。”   “所以何必去想这些呢?”顾燕时沉然,“命数如此,已改不了了。我现在只想爹爹能好好的,好歹全须全尾地从牢里出来。”   “会的。”兰月口吻放缓,上前抚了抚她的后背,“只要姑娘能留在宫里,必定没人敢动主君。”   是。只要她能留在宫里,外头摸不清虚实,就没人敢动爹爹。   但前提总归是她能留下。   .   次日下午,修好的琵琶就送了回来。弦尽数换了新的,摔裂的地方没留半点痕迹。   顾燕时轻轻拨弦,乐音入耳,灵越动听。   这样便好。有琵琶在,她就还有一技之长,还可继续走走门路、碰碰运气。   当日傍晚,再一场大雪覆下来。雪断断续续地下了一夜,在宫道上积得极厚,来不及融化,也几乎来不及扫清。   大雪纷飞里再迎来清晨,便是腊八。   腊八放在往年并不大贺,只由天子下旨赐些腊八粥便了了。今年却有些不同,因此日恰好碰上百日热孝终了,穿着素服闷了百日的众人都终于松快下来,不乏有人想借此热闹一二。   然而这样的热闹,也非人人都能有。   地位尊贵的太妃太嫔们自然各有宴席,给宫人们的赏钱也不在少数。   太贵人们却大多过不了这样隆重的节。太后下旨命尚食局给她们一人添了钵腊八粥,另赏了一副首饰,就已是格外的照应。   腊八粥在傍晚时分送到众人房中,让太贵人聚居的几处院落都添了一重喜气。   彼时兰月不在房里,顾燕时瞧将那钵粥装进食盒中拢住热气,想等兰月回来一起吃。   然而两刻后,兰月回来时神色惊慌,跑得气喘吁吁:“姑娘!”   她扶住门框唤了一声,喘了口气,就继续跑进屋来,边缓气边告诉她:“姑娘……教坊那边来人传话,说江公公开口,让姑娘去含元殿的宴席上献个曲!”   顾燕时惊然起身:“什么?”   “真的!”兰月上前,一把拉住她,神色间多有几许激动,“或是……或是江公公看在那五十两银子的面子上愿意帮我们一把?”   顾燕时秀眉蹙起。   她不信。   相较于相信江德阳是看在那五十两银子的份上愿意帮她一把,她更愿意相信江德阳还是对她有所图谋。   但是……   顾燕时咬一咬牙,回身取下了搁在矮柜上的琵琶。   她得去。   留给她的时间已不多了,露脸地机会必要抓住。至于江德阳若还对她有所图谋,她只能拼着一手琵琶绝技赌上一赌。   含元殿的宫宴上身份尊贵者众多,她赌她能博得一声称赞。   宗亲朝臣也好,嫔妃命妇也罢。只消有人看得上她的琴技,江德阳许就不得不为此留下她以备不时之需,也未必还有胆子图谋其他。   她在赌。宫阙有贪欢作者:荔箫[收藏此章节][免费得晋江币][投诉]献曲   夕阳西斜,天已冷了下来。顾燕时怀抱琵琶赶去含元殿,身上发旧的斗篷难以御寒,直逼得她走得越来越快。   含元殿中,丝竹雅乐声缱绻漾开,舞姬帔帛飘逸若画中仙,席间君臣笑容盈面。   淑妃坐在御案旁伴驾,玉指剥着葡萄四下一望,就笑起来:“江公公说的琵琶乐伎究竟何许人也?等了这么半晌,竟还不见人影。”   江德阳闻声忙上前,赔着笑作揖:“快了,快了。这几日下雪,路难行,从教坊过来又远了些……”   “你这话就奇怪。”淑妃锁起秀眉,“既打算让她献艺,怎的不早些让她过来候着?”   她生得娇俏,说话向来也娇声软语。眼下添了两分不快,声音就尖刻起来,江德阳赶忙一揖,含糊道:“是下奴忙得忘了……”   话刚出口,他身边的小宦官溜着墙边入了殿,朝他一揖:“公公,来了。”   江德阳舒气,转而一摆手,命歌舞姬退下,又亲自搬了张雕花绣墩置于殿中。   安静突然而至,众人不禁都望向殿门。不过多时,就见一十四五岁的姑娘进了门来。   她乌发半绾,髻上只一支简单的木钗。身上暗红的齐胸襦裙已洗得发乌,银灰团花的帔帛更已旧得飘不起来。可饶是这样,也难掩出尘仙姿。   御案边,淑妃拈着葡萄的手滞了一下,心底竟生出一股紧张。   顾燕时不敢抬头。她从未参过这样的宴席,众目睽睽之间只闻自己的心跳快如鼓击。   行至绣墩边,她深吸一口气,端端正正地落座下去。   众人的神情都一僵。   黛眉星目、芙蓉雪腮,眼前佳人美是美的。   可圣驾在前,她礼都没见上一个。   一时之间,数道目光悄无声息地扫向九五之尊。他好像没有察觉,悠然执盏,抿了口酒。   接着弦音一动,便将众人的心神又拉回去。   曲音渐起,初时低哑悠缓,旋而有肃杀之势,冷意迸发,似风雪袭面。端坐殿中的美人面色倒没什么变动,只秀眉微锁了两分,星眸稍沉。   苏曜又抿了口酒。   他看着眼前,眸中透出三分玩味,视线凝在琵琶上描绘的燕子衔泥纹上。   有趣。   肃杀转淡,曲调忽而诡异了那么一刹,接着陡然明快。叮咚清越的几声,若冰山融化变作清泉,潺潺流淌滋养万物。而后这清越声漾开,曲调变得温柔流畅,直令殿中深沉的熏香味都显得清新了三分。   听者皆不由自主地舒了口气,觉得胸中开阔,心旷神怡。   最后,这曲调就在这片温柔里转淡、终了。   殿中的安静好生持续了一会儿,直至拊掌声响起。   一声、两声,众人醒过神,循声望去,就见拊掌的乃是九五之尊。他清隽的面容上含起笑,语声朗然:“是什么曲?竟未听过。”   他语中的称赞之意令顾燕时心弦一松,她立起身,沉静道:“近来风雪多,这曲子是我来时看到积雪临时起意编的,就叫《瑞雪兆丰年》吧。”   “瑞雪兆丰年。”苏曜敛目,自言自语地细品。身边的淑妃看着他的神情终是忍不住了,美眸凌凌挑起:“曲是好曲,名字却俗。再有,你入殿时礼都不见一个,陛下问话亦答得毫无恭敬之意,你的规矩是谁教的!”   顾燕时心底打颤。   她太紧张了,进殿时头皮发麻,手也发僵,满心都在想如何以一曲搏得出路,哪还顾得上礼数。   “我……”她刚欲开口,贵妃却笑起来:“淑妃妹妹平日总说我脾气不好,今天怎的自己火气也这么大了?”   她边说边笑看顾燕时,又朝皇帝颔一颔首:“臣妾倒觉得规矩可以慢慢学,这样的技艺却难得。臣妾还有个不情之请——眼下这后宫之中姐妹太少了,不如让这位姑娘来跟臣妾做个伴?”   淑妃面露怒色:“贵妃姐姐……”   顾燕时适才刚刚松下的心弦骤又绷紧。   她觉得贵妃与淑妃仿佛两个江湖侠客,说话间刀光剑影,这剑影原与她并不相干,但偏偏扫到了她。   她屏息看向皇帝,这是她第一次直视这位新君。   如兰月所言,他如传言中一样玉树临风、气度不凡。他以手支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慵懒地沉吟。   不多时,他启唇:“也好,那就……”   “不……”眼见他要应允,顾燕时终于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我,我不能进后宫……”她连连摇头,“我是……我是先帝妃嫔。”   话音落定,满座死寂。   贵妃僵住,淑妃亦僵住。宗亲、朝臣、命妇无不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又窒息地望向九五之尊。   苏曜神情未变,只眼底微不可寻地微微一凛。   接着,一声轻笑缓解了殿中僵硬的气氛:“原来如此,是朕冒犯了。”   他说着,眉宇微挑:“给这位母妃添个席位吧。”   “这位母妃”。   殿中的尴尬随着这四个字彻底消散。   先帝晚年昏聩,人尽皆知,后宫妃嫔多得连他自己都认不全。   新君不识得很正常,贵妃不识得更正常。   很快,两名宦官沉默无声地上前,为顾燕时添了一席。   她是长辈,理当入上座。他们便将贵妃的席位向后挪了挪,为她置上了桌椅佳肴。   苏曜抿笑:“母妃请。”   顾燕时强定心神,安安静静地入了席。   面前尽是珍馐美味,泰半菜肴她见都没见过,却没心思吃。   她抱着琵琶怔怔地坐在那里,心底一片阴郁。   事情办砸了。   她原本只想来献个曲就走,不论席间谁听着觉得好,都可让江德阳知道她的本事,让她留在教坊。   可现下她被逼得当众说出了自己乃先帝妃嫔的身份,原本要暗度陈仓的事就被拿到了台面上,便是谁夸她都没用了,江德阳必不敢留她。   “唉。”顾燕时叹息。   “母妃。”苏曜衔笑一唤。   她后脊绷紧,举目望去。苏曜含着笑:“琵琶可先交由宫人收着。”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抱着琵琶。   “免得用膳时再碰坏,还要叫工匠修。”他又说。   顾燕时眼底一震,面容发白。   她身上莫名冷了一阵,眼睛怔怔地对上他的笑眼。他目光一转,不再看她,就着淑妃的手吃了口菜。   他认出她了……   他知道她就是那日摔了琵琶的人。   顾燕时脑海中乱成一团,心咚咚重跳,僵坐在那儿的身形变得更僵。   苏曜不着痕迹地乜了她一眼。   这么紧张吗?   小母妃鸽子胆。   .   宫宴在一个时辰后散去,圣驾离殿时,除了顾燕时这个“长辈”,满座尽叩拜恭送。   等圣驾走了,无数目光又沉默地投过来,静等顾燕时离席。   顾燕时早已如坐针毡,见状忙起了身,闷头往外走去。   席间稀稀拉拉地响起一片恭送声,她听得出他们多有不情愿。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不配。   她才十五岁,进宫半年,只侍奉过先帝两回,更无儿无女。能被尊封为太贵人,是因本朝重孝道。若刻薄些说,她不过是个地方官吏送进宫来讨巧的“礼物”。   步出殿门,寒风扑面而至。   兰月已在外等候多时,见顾燕时出来便忙上前为她拢上斗篷。   “可成了么?”兰月问。   顾燕时眸色沉了一沉:“回去再说吧。”   兰月见状,自知事情约是不太顺利,识趣地不再多言,安静地跟着她回寿安宫去。   寿安宫地处皇宫东北面,从含元殿回去需一直往北行,先路过宣政殿与紫宸殿,再穿过延英门,入得后宫。而后经过大半个后宫,再往东折。   夜色深了,天气比来时显得更冷了些。顾燕时想快些回去,走得足下生风。   迈过延英门,她抬眸就看到不远处的一行宫人。   宫人们垂首而行,最前头正是那一抹已不陌生的玄色。   她有意避让,就暂且驻了足。他却还是察觉了,亦驻足,回过身。   “顾母妃。”他颔首,道出了她的姓氏。   他果然是认出她了。   顾燕时调整气息,行上前几步,抬眼看看,觉得他个子好高。   她转而又低下眼睛:“陛下有事?”   他轻哂:“朕想知道,母妃缘何这样到宫宴上献曲?”   “我……”顾燕时心下一滞,抬眼,正对上他眼中的探究。   心虚忽而上升到极致,她强撑了一息,气若游丝地说了实话:“我就是……想留在宫里。若不能留在寿安宫,去教坊也好。”   “哦?”苏曜语调上扬,漫不经心,“教坊可不是什么福地洞天。”   “我知道。”她低头,薄唇一抿,“没得选罢了。”   有那么一瞬,她想开口央皇帝帮她。可也就只有那么一瞬,她就很有自知之明地将这荒唐的想法摒开了。   苏曜眼眸微眯,沉吟片刻,忽而又笑:“母妃好似很冷。”   她和他说着话,双手却已冻得苍白,禁不住地轻颤着。   他于是探手,墨色的貂皮大氅里递出一只手炉。   这手炉华贵至极,内里自是铜的,外层却是整块的白玉。玉上雕出镂空的祥云纹,既可令热气散出,又不至于烫手。   顾燕时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多谢陛下。”   顿了顿,她又道:“明日我让兰月还回去。”   他笑一声:“不必了。”   语毕垂眸退开半步:“母妃先请。”   顾燕时浅浅地福了福,不再多言,继续向寿安宫行去。这手炉果真不错,她只拿了这么一小会儿身上就暖了不少,待得拐过一道弯,他们看不到她了,她就将手炉塞给了兰月:“你暖一暖。”   延英门前,苏曜的目光随着倩影飘出很远。直至一道黑色落在几步外的地方,他才将视线收回来,点了下头。   黑影会意上前,宫人们即刻退开,苏曜侧耳倾听,闻得三个字:“是岚妃。”   话声刚落,苏曜面色一黯。   黑衣男子恐触怒圣颜,忙噤了声。仔细打量了两眼,才小心翼翼地又问:“可要收拾干净?”   语毕却见皇帝笑了。   他摇摇头,目光梭巡,划向顾燕时适才离开的方向:“且再留她几日,有用。”宫阙有贪欢作者:荔箫[收藏此章节][免费得晋江币][投诉]太嫔   顾燕时回到寿安宫,就将手炉中的余炭扣进了炭盆里。   上好的银骨炭,质地均匀细腻,不见烟尘,且能烧上许久,是她们这些被视作累赘的太贵人见都见不着的好东西。   兰月蹲在炭盆边边看边笑说:“姑娘今晚能睡得暖和些了。”   顾燕时则端详着那只手炉,踌躇半晌,递给兰月:“你拿去寻个有门路的宦官,看看能不能换些银两吧。”   兰月讶然:“这可是陛下的……”   顾燕时思索道:“他说了不用还,总犯不上着人来查我用在何处。况且依宫规虽说御赐之物不能变卖,但这东西给了我,谁也不能说是‘赐’的。”   晚辈给长辈东西,岂能称“赐”?   她们这些太贵人不值钱,九五之尊的颜面却值钱,面子上总要过得去的。   兰月点点头,含起笑:“也对,那奴婢明日就去问问。”   “嗯。”顾燕时抿了下唇,从炭盆边站起身,掸了掸手,“新年不远了,我得再想法子走走门路,还需有钱傍身才好。”   “奴婢明白。”兰月也站起身,寻了只大小合适的锦盒出来将手炉装好,又在炭盆中添了几块炭,就退出了顾燕时的卧房。   她这卧房不大,床榻亦窄,没有让宫人值夜歇息的地方。兰月得住到寿安宫西边的庑房去。寿安宫三百七十二位太贵人身边的宫女都住在那边,宫里拢共拨了三十余间大屋子给她们,每间屋要住十多个人。   借着几块银骨炭燃起的暖意,顾燕时沉沉地睡了个好觉。   她平日惯是早起的,这日兰月却左等右等也不见她睁眼,到了日上三竿时,兰月终是忍不住上前叫了她:“姑娘,该起了。”   兰月边说边拍了拍她的肩,顾燕时梦境骤散,皱了皱眉,揉着眼坐起身:“什么时辰了?”   “巳时二刻了。”兰月答了话,手向袖中一探,抽出几张银票给她。   顾燕时眼睛一亮,边接过边问:“手炉换的?多少钱?”   兰月道:“五百两。”   顾燕时惊吸了口凉气。   她们这些太贵人一年的年俸才五十两银,放到每月不足五两,皇帝随手递给她的一只手炉便是十年的年俸。   想必这还是被当中过手的宦官中饱私囊后的结果。   顾燕时有了笑意:“先吃饭,一会儿咱们去六尚局走动试试。这么多银子使出去,总该能谋个差事吧。”   “嗯。”兰月连连点头,伸手扶她下了床,取来衣裙帮她更衣,接着就去外屋拎了食盒进来。   她们这些太贵人的一日三膳都是由尚食局统一备下的,尚食局对她们并不上心,被差去提膳的宫人常常要等上半晌才能取到,等拿回寿安宫早已半凉了。   今日顾燕时又多睡了会儿,早膳早已放得凉透。兰月就烧了些热水,让她就着吃。   这样的日子顾燕时初时觉得苦,时间长了倒也习惯了。她一声不吭地啃着豆沙包,兰月在旁劝道:“一会儿去尚食局,奴婢花些银子讨个好些的食盒来吧,能多温一会儿总是好的,不然时日久了,姑娘要吃坏肠胃的。”   “不用了。”顾燕时摇摇头,“若我能留在宫里,日后在哪里当差就在哪里用膳,都和宫人们在一起,用不上食盒。若不能留在宫里……”   她抿唇,止了音。   若不能留在宫里,那就更用不上了。   兰月心下一叹,沉默不再言,一言不发地帮她盛粥。   粥刚舀起一勺,房门笃笃响了两声。   “来了。”兰月扬音一应,忙放下碗,前去开门。   “吱呀——”房门刚开了道缝,兰月就见近在眼前的地方立着个满脸含笑的年轻宦官。   门再打开些,她又见略远几步的地方还有几名宦官宫女。几人束手而立,站得整整齐齐。   这方住了二十余位太贵人的大院子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阵仗,很快就见四周围的房门中有人探出头来张望。   兰月小心道:“诸位何事?”   面前的宦官笑揖:“此处是顾太贵人的住处吧?”   兰月点头:“是。”   顾燕时闻言也放下了筷子,行至门前查看究竟。   那宦官看到她,低了低头:“太贵人安。太后懿旨,尊封您为静太嫔。”   顾燕时一滞:“什么?”   “日后欣云苑便拨给您住。”这宦官说着侧首,引着她看了眼后头的那几名宫人,“这几人也拨给太嫔差遣。”   顾燕时怔怔,一时直不敢信。   太嫔虽听来只比太贵人高上一级,实则大不相同。眼下坐在太嫔位子上的那几位都是先帝身边老资历的妃嫔了,最年轻的也有三十多岁,正经配做新君的“母妃”。   这样的身份,自也是不可能被遣散出宫了。   顾燕时怔忪良久才回过神,忙敛裙跪地,俯身下拜:“谢太后恩典。”   那宦官脸上的笑容不变分毫,待她起身,又躬身道:“下奴便先回去复命了,太嫔让宫人们收拾妥当,即可搬去欣云苑。”   “有劳公公。”顾燕时福了福身,那宦官一甩拂尘便转身离开。他走出了好远,顾燕时脑子里都还懵着。   突然就当太嫔了。   她哑然说不出话,兰月在旁拽了拽她的衣袖,轻声:“是不是陛下……”   顾燕时薄唇紧抿,微不可寻地点了下头。   她从未见过太后,太后怎么可能平白赐她个太嫔的位子,只能是他帮了她。   “陛下人真好。”兰月又嗫嚅道,顾燕时正一正色,看向外头的宫人们:“进来吧。”   几名宫人很会办差,见房中不大,闻言便只有两名宦官进屋帮她收拾行装,余下的犹自侍立在外。   顾燕时的东西不多,不过半个时辰就都收拾了出来。他们各拿了一部分,其中一个禀道:“太嫔,可去欣云苑了。”   顾燕时点点头,就出了门。由一名宫女引着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北行去。   院中余下的太贵人们张望着,皆有讶异,窃窃私语:“她凭什么能当太嫔?”   “她比我进宫还晚些呢!”   欣云苑已提前收拾干净,顾燕时步入院门,便见庭院精致。冬日里虽没什么草木,院角几棵翠竹却仍碧绿如玉。   再入房门,一应家具都是崭新的。   堂屋中用作会客的八仙桌椅俱为红木所制,多宝架上摆有瓷器玉器以做点缀。西边是间书房,架上暂且没有书,桌椅茶榻却也都齐全,墙上挂着梅兰竹菊四幅工笔画作为点缀。   堂屋东侧便是卧房了,房中宽敞明亮,已精心地布置了一番,床褥铺得齐整,床帐上挂有两枚香囊,散出幽香阵阵。   取暖的炭盆置在屋中四角,以黄铜架子架起。在她来前,炭已然燃上,俱是上好的银骨炭,用得毫不节省,房中被烘得暖意融融。   除此之外,两侧还有几间厢房。汤室、厨房一应俱全。   想到片刻前自己还在怎样的屋子里,顾燕时看着眼前,觉得恍惚不真切。   “姑娘。”兰月扯了下她的衣袖。   顾燕时循着她的目光转头看去,回过神,朝那几名新拨来的宫人笑道:“还不知该如何称呼各位?”   有这句话,余下的便不必她再费口舌,四名宫女四名宦官依次报了自己的名字。   四个宫女都从玉字,分别是玉骨、玉茗、玉叶、玉英,皆与顾燕时年纪相仿。   四名宦官中有个叫阿成的,看起来二十出头。余下的阿永、阿咫十六七的模样,还有个年纪最小的只有十岁上下,大家叫他小司。   顾燕时便点了阿成当掌事,问了他的大名,原叫陶成。   宫女们则由兰月当掌事。安排好这些,顾燕时悄悄差兰月出去用银票换了些碎银,多多少少给了他们些赏钱,算作见面礼。   到了下午,又有尚服局与尚工局的女官赶来。尚服局说要为她量裁新衣,尚工局是来送新首饰的。   天色便在这样的一场忙碌里由明转暗。待得终于将女官们送走,兰月回到卧房,见顾燕时正伏在茶榻的榻桌上,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两匣首饰。   “姑娘?”她唤了声,顾燕时抬眼:“兰月,你说我若能将这些首饰换了钱送回家去,是不是能直接救爹爹出来?”   兰月直吓得变了脸色:“姑娘可别瞎想!且不说托人送钱出去要被盘剥多少……就是钱真送到了、救了主君出来,也难保那些贪官见了钱会不会打别的主意,那可就是无底洞了。”   “我乱想罢了。”顾燕时叹一声,将两只匣子依次阖上。   兰月又道:“忙了一下午,这会儿闲下来了,奴婢陪姑娘去向太后谢个恩吧。”   “这个时候?”顾燕时望了眼天色,“会不会扰了太后?我想明日一早去的。”   兰月一哂:“奴婢问了那边的嬷嬷,说这会儿方便的。”   顾燕时释然而笑:“还好有你!”说着就下了榻,坐去妆台前再行梳妆,挑了两件新得的首饰戴上,又披上斗篷,就出了门。   太后所住的慈安殿地处寿安宫北侧正中,占地极大,巍峨气派。   顾燕时行至殿门处道明来意,门口的宦官就进去禀了话。不多时,那宦官折出殿门,一揖:“太嫔请。”   顾燕时颔了颔首,步入外殿,又由宫女引去寝殿。   寝殿中,太后端坐在茶榻上,一袭枣红勾金线的襦裙外披着略暗一层的大袖衫,端庄威严。   顾燕时心底生出一股没由来的紧张,行上前时眼皮都不敢抬,敛身下拜:“太后万安。臣妾顾氏,特来向太后谢恩。”   太后无言地抿了口茶,茶盏搁下,一响即止。   “静太嫔。”她垂眸,静静打量着眼前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一声轻笑,“坐吧。”   “谢太后。”顾燕时再叩首,拎裙起身。   宫女在茶榻侧前的位置为顾燕时添了张绣墩,她刚落座,又有宦官入殿,揖道:“禀太后、太嫔,陛下前来问安。”   顾燕时心下微滞,水眸一抬,皇帝已入殿来。   他犹是一袭玄色在身,玉冠束发,腰间佩剑。   大步流星地入了殿,他朝太后一揖:“母后安。”   礼罢,他转过脸,深邃的目光凝在顾燕时面上,略微颔首:“静母妃安。”   顾燕时与他视线一触,慌忙低头,坐立不安。宫阙有贪欢作者:荔箫[收藏此章节][免费得晋江币][投诉]不巧   “哀家听闻,皇帝近日在朝堂上颇有作为。”太后的声音深沉而至。   苏曜的目光从顾燕时面上移开,太后正看着他:“今日更是杀伐果决,戍守边关二十载的将领被你一句话斩杀了四个。又因你气不顺,自小侍奉你的宦官因为打碎了几只茶盏便被杖毙。”   苏曜轻笑,眸光低垂:“母后耳聪目明,朝中宫中无事不知。”   “你不必用这种话来赌哀家的嘴!”太后猛然击案,“你从前装得谦和贤明,如今才继位几日便忍不住了吗!那宦官乃是你皇长兄身边的旧人,你休要忘了哀家肯提拔你是看在谁的面子上!”   恼怒之言,字字令人心惊。   顾燕时慌忙起身:“臣妾先告退了。”她朝匆匆一福便逃也似的离开,生怕这样的话再听几句就要害自己被灭口丧命。   夺门而出,她转头就看到兰月的脸上也没了血色,主仆两人的手握在一起,都在发冷。   在殿外缓了好几口气,顾燕时才定住神,一语不发地回欣云苑。行至一半又忍不住好奇,小声问兰月:“太后很不喜欢陛下?”   “不曾听说。”兰月摇头,蹙眉思量,“……但既不是亲生,或许便难亲近吧。况且……崇德太子名声也很好。”   崇德太子,就是太后方才所言的“皇长兄”了。那是当今太后唯一亲生的儿子,自幼聪颖,八岁就被立为太子。到了弱冠之年已贤名远播,满朝都道他来日必能成为一代明君。   孰料也就是在弱冠之年,崇德太子突然在东宫之中暴病而亡。宫中失了唯一的嫡子,一时之间储位之争风起云涌,六宫妃嫔如八仙过海般本事尽出,有些想将自己的儿子交与中宫嫡后,有些则想直接夺得后位。   直至太后认年仅六岁的皇十二子为嫡子。   这便是眼前承继大统的新君。   一直以来,他的名声也不错。人人都说他理政贤明、待上纯孝。尤其在先帝晚年之时,朝中被这位太子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国之君明明已那样昏聩,硬是没闹出什么大乱子。   可如今一看,事情好似并不像传言中那样完满无缺。   顾燕时回到欣云苑,没再多想这些,让玉骨寻来针线,做起了女红。   她的针线功夫原也是不错的,怎奈入宫之后日子过得苦,针线、绢绸都需省着用,她便已有许久没再做这些。   从尚服局白日里送来的布料里裁了两小块藕荷色的软绸,顾燕时打算给自己绣个香囊,绣燕子的花纹。   她打着绣样,兰月坐在榻桌另一侧旁帮她理丝线。忙不多时,玉英入了殿:“禀太嫔。”   玉英欠身:“陛下说来向太嫔问个安。”   顾燕时一怔,与兰月相视一望,兰月赶忙起身退至一旁。刚站稳脚,苏曜就走进来。   顾燕时一时紧张,下意识地也站起来。   苏曜在三步外停住脚,含着一缕淡泊的笑意打量她:“母妃请坐。”   “……”顾燕时紧盯着他,“陛下有事?”   “来问个安。”他轻声,理所当然的口吻。   语中一顿,又道:“顺便把手炉取走。”   手炉?!   顾燕时心里一慌:“陛下不是说不要了?”   “朕何时说不要了?”他眼中透出惑色,声音悠缓,“母妃说要着人给朕送去,朕说‘不必’——意思是不必劳烦母妃身边的人跑一趟。”   继而目光微凝,他语调一转:“莫不是母妃当朕不要,随手就赏了宫人?”   这慢条斯理的语气无形中有一种压迫感,顾燕时打了个激灵,矢口否认:“没有!”   “哦?”他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不急不慌地等着她的下文。   “就是……”顾燕时头皮发麻,双手藏在袖中,相互绞着,“就是我今日刚搬来欣云苑,搬得又急,东西收拾得乱,一时恐不好找。”   她一边说,一边用右手暗掐了一下左手的手指,令自己平静。   继而仰起头:“陛下等一等,明天……最多后天,我便将手炉还回去,可好?”   苏曜眼眸微眯,上挑的眼角漫开促狭,几欲直言她不会说谎。   却听她又道:“容母妃些时间吧。”   他噎了一下。   她一脸真诚地望着他。   对视须臾,他轻笑:“好。”便又一揖,“先告退了,母妃早些歇息。”   这一回,“母妃”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重。   顾燕时佯作未觉,沉静地点了下头。   苏曜转身离开,玄色的衣摆在她余光中一晃而过。她眼观鼻鼻观心地立着,直等他走远了才敢抬头。   “……姑娘!”兰月心惊肉跳,“何不直接告诉陛下是将那手炉拿去换钱了?”   “一时紧张,忙中出错。”顾燕时小声嗫嚅。   他适才的口吻让她心虚,又被他问得一慌神,话就出来了。   现下想想,确是还不如直接说实话。   只是一言既出,她也不好再改口。   顾燕时眉头皱了一皱,只得去打开柜子,将余下的银票拿了出来,又添了几件好首饰进去:“你拿去再问问那宦官,看看能否将手炉赎回来吧。”   兰月问:“若不能呢?”   “若不能……”她薄唇紧紧一抿,“那就只能……我去跟陛下赔个不是了。”   兰月被她说得愁眉苦脸,接过银票,当晚就依言跑了一趟,没见到人。   翌日天明又走了一遭,回来后她忧心忡忡地告诉顾燕时:“奴婢去问了。那位公公说……东西当日就送出了宫,指不准已卖到了何处,不好找了。”   顾燕时喟叹一声。   这样的生意宫里惯有胆大的宫人在做,个中猫腻她原也清楚一些,知道此言不虚。   她于是只好认命,打算明日就去紫宸殿同皇帝说了实话,再好好赔个不是。   手里得了件好东西转头就卖了换钱,说来有些丢人。但好在她占了个长辈的名头,他应也不至于为难她。   是夜,顾燕时彻夜难眠,一面劝慰自己“一只手炉于天子而言必不是大事”,一面又想到自己是凭他好心才得了这太嫔的位子,怕是也能因他一念之差再失去,不觉间愈发心神不宁。   翌日天明,顾燕时起床打开衣柜,挑了件浅灰上襦配墨绿齐胸裙来穿。   她是守寡之人,不宜穿得鲜亮,衣裙尽是暗色。平时她总嫌这样的黯淡不好看,今天却专门挑了其中最显深沉的一件。   这样的衣裳能让她看起来年长一些,能提醒他她是长辈。   梳妆妥当,顾燕时对镜看了半晌。因衣裙色泽深沉,兰月为她上的妆也透着威严。   定睛看去,镜中的自己俨然已不像十五岁的模样了,至少也有十七八。   ……却也就是与今上同龄而已。   她皱眉,不无懊恼地叹了口气。摇摇头,就往外走。   当了太嫔,她有暖轿可坐了。陶成已先一步将暖轿备好,她走出寿安宫的宫门,就被兰月扶上了轿。   轿夫们抬着暖轿,一路稳稳而行。行了约莫两刻,落在紫宸殿前。   轿帘被揭开,顾燕时边搭着兰月的手下轿边望向眼前的殿门,长沉了口气。   应该不打紧吧。   一国之君若为了一只手炉责怪庶母,可太丢人了。   她这般想着,一步步走向殿门。原想托殿门外候命的宦官帮忙通禀,却听那宦官躬身禀道:“陛下正与岚妃娘娘说话,太嫔请先在外殿稍候吧。”   “好。”顾燕时点点头,提步迈过门槛,走入外殿。外殿原就是供人候见用的,两侧具有八仙椅,她就自顾自坐了下来。   外殿中没留宫人,殿门关合之后,四下里都安安静静的。   内外殿之间的那道宫门亦关着,她坐在外头,透过门上的白绮能望见内殿之中的灯火辉煌。   突然之间,女子的惊叫直刺人耳:“啊——”   顾燕时猛然抬头,又有“砰”的一声闷响袭来,有人重重撞在门板纸上!   顾燕时从白绮上看到那人的剪影,肩背轻颤,珠钗直晃。   她尚不及弄清状况,下一瞬,白绮上投出的剪影陡转。女子被人扼住咽喉,拉开了几步。   扼住她的那人便也在白绮上投出了影子,颀长的身形十分熟悉。   顾燕时瞳孔骤缩,从八仙椅上弹了起来。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看到那名女子拼力挣扎着,狠狠捶打他的手,而后渐渐失了劲力。   再几次轻搐后,女子的剪影瘫软下去,显得毫无生机。   他松手,女子掉落下去。门板上半截覆以白绮,下半截却是实木,顾燕时一下子就看不到她了。   出人命了。   呼啸而至的恐惧令她手足发冷,双肩如筛般战栗起来。她想喊,残存的理智又令她死死捂住了嘴,一点声音也不敢出。   偏偏在这时候,内殿的殿门打开了。   伴着极轻的一缕“吱呀”声响,顾燕时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传旨,岚妃暴病而亡,追封贵妃,赐厚葬。”   他边说边迈出门槛,下一瞬,他的目光落在她面上。   那双眼睛失了从前的温和,如寒潭般阴沉冷冽。又似淬了毒,蕴着一股森然杀意。   顾燕时脑中嗡地一声,如见瘟神般拼命地想逃。   可她哪里逃得掉。她跌坐在地上,战栗不止,宽大的裙摆纠缠得她站不起来。   而他迎着她的恐惧,一步步朝她走来。#洞察时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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